翌日一大早, 晨曦微露, 許靜陪母親楊氏上了香，吃過千佛寺的素齋後, 就帶了一部分高手護衛離開千佛寺。

提前離開也是迫不得己, 今日是沐黎川率領大軍凱旋歸京的日子，據得到的消息, 巳時左右, 為了皇帝的安危，城門外會清道。

約莫一個時辰，許靜的馬車入了城門, 今早的京城尤其熱鬧，車水馬龍, 吆喝聲此起彼伏, 林立的酒樓茶樓熱鬧非凡。

三三兩兩身著綾羅綢緞華麗衣裳的公子小姐們倚在酒樓窗欞旁交頭接耳，語笑嫣然。

透過車簾，許靜意外的看到了前方酒樓二樓佇立的兩道熟悉的身影, 微微挑眉。

是莫溪和沐微微兩個南陽候府的人。

來的真早。

這些高門大戶怕是早已得到了大軍回歸的消息，前來觀看和迎接凱旋而歸的將士們。

看樣子，兩人沒了以往的親密，猶記得她還在南陽候府時, 沐微微和莫溪的關系最好，三番兩次趾高氣昂的擠兌她。

說什麽莫溪小姐才是她心目中的二嫂。

馬車內的許靜玩味一笑，放下了車簾。

看來那天奇藥館發生的事，沐微微和莫溪兩人之間終究有了隔閡, 沐微微怕是已經恨上莫溪，只是維持表面的和諧而已。

突然，馬車一頓，驟然停了下來。

許靜蹙眉，掀開車簾問了一句。

“發生什麽事了？”

“回小姐的話，是一群金吾衛要出城。”車夫回道。

許靜探出頭看了一眼，長街前方，一群鮮亮錦衣，氣勢驚人的金吾衛懸刀佩劍策馬前奔，馬蹄聲急驟如雨，瞬間消失在長街盡頭。

皇帝要出城門迎接大軍歸來，作為皇帝的親衛，衛大人的任務很艱巨啊。

許靜感慨了一句。

“小姐，沐將軍今日歸來，你……”倚翠有點欲言又止。

許靜笑了笑：“倚翠，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我和沐黎川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不過他能夠平安回歸，我會為他高興。”

一碼歸一碼。

沐黎川和沐家其他人，她還是區分得很清楚。

上了戰場，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能夠活下來，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她雖然不知這次兩國交戰的情況，但看皇帝這回竟然親自出城迎接，以及僵持了將近一年，就隱隱有了一個猜測，恐怕這次大敗南疆國，晉國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許靜不喜歡戰爭，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

此時的許靜還不知她的前夫君差一點就馬革裹屍還，不，也許，連屍體都是奢侈，要不是最後被為了解毒好幾天沒合眼的軍醫一時失誤加錯了看起來十分相似的藥材才幸運的解了毒。

回來的就不是人，而是他的衣冠了。

南陽候夫人更不知自己的二兒子經歷的兇險危機，她只看到了沐黎川年紀輕輕立下的赫赫戰功，攢下的顯赫榮耀。

甚至有望一門雙候。

她已經開始準備在兒子歸來後，就讓他和侄女莫溪成親。

大哥來過幾次信問詢過情況。

這一次她一定會侄女當自己的二兒媳婦。

河西望族莫氏年青一代沒有出彩的人物，不是平庸至極，就是不思進取，欺男霸女，將莫氏累積的好名聲毀了不少。

南陽候夫人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娘家沒落，不然她也不會將大哥的嫡女莫溪接到南陽候府住。

當年她嫁到南陽侯府時，只是府裏的三夫人，現在的南陽候當時只是最小的嫡子，上頭有兩個嫡親哥哥，不幸的是，他們先後戰死沙場，留下的子嗣最大不過五歲，爵位就傳給了如今的南陽候頭上。

現在的南陽候喜文不喜武。

生下的二兒子沐黎川卻喜武不喜文，十五歲就投身軍營，一步一步往上爬，以弱冠之齡坐上了將軍的位置。

二兒子和許靜的婚約是老侯爺在世時定下的，無法更改，盡管她不知老侯爺和楊家到底有何交情。

長媳的人選，她又無法做主。

但許靜病怏怏的身體，南陽候夫人看到曙光。

可是一年又一年過去了，許靜堅忍不拔的熬到了十五歲，然後嫁到了南陽候府。

南陽候夫人想要將侄女嫁給二兒子的希望破滅。

這是南陽候夫人不喜許靜的真正原因。

……

回到許府後，許靜沒有歇多久，就帶著倚翠和兩個高手護衛一起去看大軍和皇帝同時入城的盛況。

京城的酒樓生意十分火爆。

看來大軍凱旋回歸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許靜帶著倚翠他們去了一座沿街的高檔茶樓，茶樓三樓已經沒有位置，二樓還剩下兩個靠窗的位置，倚翠立即訂了下來。

許靜坐在楠木桌旁，小二迅速的上了茶點，迎著涼爽的清風，望著下方長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慢悠悠的品茶，這裏的茶水雖然比不上她制作的養生茶，也算不錯了。

巳時一到，京城長鼓聲響起，長街的人流瞬間散到兩旁，長街一空，不多時，一匹又一匹報信的人騎著駿馬掠過。

數千禁衛軍和金吾衛護送皇帝的龍輦緩緩路過，後面跟隨穿著朝服的百官，萬人跪拜。

這是許靜第一次見識到什麽是皇權至上。

跟在龍輦身邊的男子——赫然是身著金色蟒服的衛西陵，面容陰柔俊美，眼神冷厲，神情漠然，渾身凝聚肅殺陰沈的氣息，腰間的佩劍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冰冷的白光，像行走的刀尖，鋒銳刺人。

直到龍輦走遠，長街才熱鬧起來，依舊沒有在長街上走動。

“小姐，衛大人好可怕。”倚翠臉色有點蒼白，顯然被嚇到了。

許靜見狀無語：“有這麽可怕嗎，衛大人來過許府幾次，我都沒見你這麽害怕。”

“衛大人對小姐不一樣，每次都會在小姐面前收斂了殺氣，奴婢感覺不到，自然不會覺得不可怕。”倚翠連忙辯解。

許靜一楞，倚翠的話在她心湖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一絲漣漪，只是這點漣漪很快消失不見，她笑了笑：“什麽不一樣，倚翠別胡說。”

倚翠見小姐一副不可能的模樣，心裏有點氣悶。

她真的沒有胡說。

衛大人明明對小姐很特殊。

……

城門外

戰旗飄揚。

戴著銀色面具的沐黎川騎駿馬，眼神肅穆，目光正視前方，後方站著上萬清一色銅編鎧甲，隊列整齊的將士，濃濃的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天子親率百官出城相迎將士凱旋而歸。

這是何等的榮耀。

皇帝和文武百官一出現，沐黎川立即下馬參拜，上萬精壯彪悍的將士全都跟著整齊一致跪下，口中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響聲震天，氣勢恢宏。

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看著下方眼神堅毅，渾身煞氣的上萬將士，眼眶微微發熱，他們都是為晉國出生入死的將士，他緩緩步下了龍輦，親自上前扶起沐黎川將軍，表情肅穆給予表彰和肯定。

望著他臉上的銀色面具，想到南陽候夫人做的破事，皇帝微微嘆息一聲，然後朝上萬將士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平身。

“將士們，你們是大晉的英雄！”

“朕，謝謝你們，因為你們，大晉的百姓才能安居樂業，你們是大晉的英雄！”

皇帝聲聲肺腑之言，連續兩次說他們是大晉的英雄，將士們潸然淚下。

衛西陵一直緊緊的跟在皇帝身邊，面無表情的盯著戴著銀色面具的沐黎川……身邊的崔少鋒副將。

被衛西陵陰冷的視線一直盯著，穿著盔甲的崔少鋒身體僵了僵，手不自己攥緊。

隨後，衛西陵的眼神落在戴著銀色面具的沐黎川身上。

沐黎川似有所感，面具下銳利的雙眼和衛西陵陰冷的雙眼對上了。

只是一瞬間的碰撞，又快速的分開。

仿若兩個沒有交集的人。

文武百官中的崔遠大將軍發現自己一直被金吾衛盯著，禁不住皺了皺眉，遙望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崔少鋒。

心中一沈。

……

午時一刻，長街上，鑼鼓震天，鞭炮齊鳴。

百姓們立即將街道圍的水洩不通，熱情的歡迎大軍入京。

這一次，皇帝的華麗龍輦依舊率先前行，衛西陵等金吾衛隨行，依舊是萬人跪拜，待皇帝的龍輦和百官遠去，迎面而來的是一面巨大的明黃色旗幟，一面繡著龍紋圖騰，一面繡著“大晉”二字，風中飄揚，氣勢磅礴。

緊接著響亮整齊的馬蹄聲傳來。

百姓們激動起來。

“來了，我看到了，沐將軍，沐將軍……”

“崔副將！”

“沐將軍！”

“別擠啊，沐將軍在哪裏……”

酒樓茶樓上的公子小姐們紛紛探出頭，許靜也不例外，她興致勃勃的看著激動亢奮的人群，前夫君可真受歡迎。

另外一個茶樓的莫溪緊張的絞了絞手中的帕子，腦海中浮現出二表哥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俏臉酡紅，心砰砰直跳。

“二哥，二哥回來了！”

沐微微興奮的大叫。

不一會，一隊長長的隊伍出現在長街上，整齊肅殺，領頭的是一個穿著銀色鎧甲，戴著銀色面具的高大男子，目光湛湛，脊梁挺直的坐在高頭駿馬上，身上滿是濃濃的血煞氣。

他身邊是一個斯文俊秀的男子，他微笑的朝熱情的百姓們揮手。

“戴銀色面具的男人不會就是沐將軍吧？”

“沐將軍怎麽戴了面具？”

“……”

原本可以看到沐將軍英俊容顏的女人們微微有些失望，不過失望歸失望，她們依舊興奮的將自己身上的香囊，荷包，漂亮的絹花，絲帕……往他身上扔。

沐黎川目不斜視，一路前行，被官差攔住的女子和百姓們一路熱情向他們扔手絹。

上萬的將士們被百姓們的熱情感動的眼眶發紅。

茶樓上的許靜極目遠眺，等她看到領頭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時，聽著周圍人的議論，驚訝了。

沐黎川為何要戴面具……又不是見不得人。

她偷偷用魂力掃了一下他面具下的臉。

這一掃，許靜倒吸了一口涼氣。

面具下是一張已經看不出五官，毀得十分徹底，人不人鬼不鬼，醜陋至極的臉，不僅臉，許靜還發現他的身上有多處重傷未愈的暗傷和傷痕。

如果不經過精心調養，恐怕有礙壽命，英年早逝。

許靜心中一聲嘆息。

受這麽慘烈的傷，能活著歸來，簡直是一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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